金庸小說中的佛理禪機
文 / 網(wǎng)絡(luò)
金庸,一個全球華人圈內(nèi)最具影響力的、擁有數(shù)億武俠小說讀者的武林造夢者;金庸,一個以“飛雪連天射白鹿,笑書神俠倚碧鴛”精書十五部武俠小說位居全球第一的暢銷書作家。他閱歷豐富,知識淵博,文思敏捷,俠骨柔情。他繼承古典武俠小說之精華,開創(chuàng)了形式獨特、情節(jié)曲折、描寫細膩且深具人性和豪情俠義的新派武俠小說先河。他的每一部武俠小說都被搬上了熒幕和熒屏,有的武俠小說甚至被反復改編、拍攝成電影和電視連續(xù)劇。今天,近半個世紀過去了,然而,根據(jù)金庸武俠小說改編的電影和電視連續(xù)劇,仍是中國熒幕、熒屏不可替代的觀賞熱點!
一個人,一支筆,造就了一個江湖。金庸武俠小說創(chuàng)造了中國現(xiàn)代文學史上的一個奇跡,一個難解之謎。上至政府首腦、文人墨客、學者教授,下至販夫走卒,從中國到美利堅,只要有華人的地方,就有層出不窮的“金庸迷”。從來沒有一個作家的作品,能像金庸的武俠小說那樣廣受歡迎,有人甚至說他是武俠小說創(chuàng)作的“真命天子”!
金庸小說中蘊涵著儒、道、釋、墨等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思想,其中尤以佛學為盛。金庸與佛禪的關(guān)系一直眾說紛紜,比較一致的看法是,金庸與佛有緣,對佛學有很深的造詣,為了能夠直接讀懂佛經(jīng),他還潛心學習全世界最復雜的文字——印度梵文。
金庸先生在與日本著名的宗教研究家池田大作的對話中,講述了自己皈依佛教的心路。事實上他并非由于接受了哪一位高僧大德的接引,而是親歷了非常痛苦和艱難的過程。
1976年10月,金庸19歲的長子查傳俠突然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自殺。這對他真如晴天霹靂,傷心得幾乎自己也想跟著自殺。當時有一個強烈的疑問:“為什么要自殺?為什么忽然厭棄了生命?”
此后一年中,金庸先生閱讀了大量書籍,探究“生與死”的奧秘,詳詳細細地研究了一本英國出版的《對死亡的關(guān)懷》,但并不能解答他心中對“人之生死”的大疑問。
康丁霍夫·卡列盧基曾經(jīng)說過:“在東方,生與死可說是一本書中的一頁。如果翻起這一頁,下一貞就會出現(xiàn),換言之是重復新生與死的轉(zhuǎn)換=然而在歐洲,人生好似是一本完整的書,由始而終!
可能是由于東方與西方的生死觀有著本質(zhì)的不同,金庸先生最終把目光投向了中國的佛經(jīng)。
人們大都知道金庸喜歡佛經(jīng),但很少有人知道金庸是看著英文版的佛經(jīng)來研讀的。金庸說:“我看經(jīng)書很多時候是看不懂的,我就去看注解,結(jié)果,那些唐宋時代的高僧的注解也都很難懂,越看越糊涂,我就只好看英國人直接從印度翻譯過來的,南傳佛經(jīng)內(nèi)容簡明平實,和真實的人生十分接近,像我這種知識分子容易了解、接受!庇谑,他向倫敦的巴利文學會訂購了全套源始佛鰳的英文譯本。對于只看注解,不去學習經(jīng)書原文的,金庸打了一個很有趣的比喻:“這就像手指月亮,原本是為了要看月亮,才看手指的,但有時候看多了手指,只記住了手指,反倒忘了月亮的存在了,實在是要不得的!
一生對佛學頗多研究的金庸先生在他的作品中都臨摹過佛教世界,也塑造了眾多的佛界僧侶形象。
比如《笑傲江湖》之中,儀琳為求令狐沖早脫苦海,念誦《觀世音菩薩普門品》,慈悲之情,發(fā)自肺腑;
比如《倚天屠龍記》之中,張無忌為救義父與少林三僧苦戰(zhàn),而謝遜于地窖中念誦《金剛經(jīng)》妙法,勸無忌棄了人我之分,毋著世相。
比如《射雕英雄傳》里的《九陰真經(jīng)》,其實就脫胎于佛教中的經(jīng)典《楞嚴經(jīng)》。
而其中著墨最多的,當屬《天龍八部》。倪匡曾經(jīng)說:《天龍八部》這個名字就是從佛學中來的,故事中的三位主角和佛教也都有著密切的關(guān)系:大理段氏累世信佛,蕭峰的師傅是少林高僧,而虛竹則是僧人出身,他于西夏皇城冰窖,以三段《入道四行經(jīng)》駁得天山童姥理屈詞窮,真是言簡意賅,仁慈之心,遠勝雄辯。這一切,正如陳世驤先生所言:“有情皆孽,無人不冤”,書中涉及的情緣幾乎都是“孽緣”,惟一可以例外的似乎只有那位少林寺的掃地老僧。書中融入作者做人、學佛的感悟,充滿著悲天憫人的情懷,沒有大徹大悟的人,是絕對寫不出這種書來的。
因為同時刻畫了金輪法王、鳩摩智等僧門敗類,一些評論家認為金庸貶低少林眾僧,是不喜歡佛教。但實際上他筆下的惡僧多以不得善終而結(jié)局,這又印證了佛學因果報應,天網(wǎng)恢恢,疏而不漏的說法,證明金庸不但喜歡佛,更以佛的學說昭示天下。
金庸在和友人的一次論道中曾談到:中國近代高僧太虛法師和印順法師都提倡“人間佛教”,主張佛教要人世,要為社會、民眾做貢獻。即大乘佛教所提倡的“普渡眾生”,他認為是順應時代發(fā)展的思想。實際上在他的作品中,對于佛家的“功德”就另有一番解悟。喬峰一生殺人無數(shù),酒量干云,奈何少林無名神僧贊之“菩薩心腸”,被譽為“最有佛性”的人物,保境安民,以一人換兩國數(shù)十載安寧,正是佛門最上乘之“無畏施”。雕俠楊過.襄陽城下飛石而斃蒙哥,殺一獨夫而息兩邦苦戰(zhàn),救萬千黎民于水火。此等功德,豈是吃齋戒酒可得?
金庸談皈依佛教的心路歷程
文 / 網(wǎng)絡(luò)
悟同樣是佛家很玄妙的字眼。金庸說:“我覺得開悟之前,是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,開悟之后,見山還是山,見水還是水。”金庸這話是說人許多時候看山看水,因為心境的不同,山和水都被賦予了人的感情色彩,等到明白了世間真諦之后,山就是山,水就是水:金庸進一步論證道:“德國康德的本體和現(xiàn)象.其實說的就是這些。”當有記者問及金庸為什么如此喜歡對佛的研究時,金庸解釋說:“研讀這些佛經(jīng)之后,我覺得看待許多事情都變得清朗,連死都不怕了,不再計較名利得失,心里坦蕩蕩的,無所掛礙。”
基于此,金庸以佛教中的“大悲大憫”思想來開導讀者,從而增加了武俠小說的思想深度與哲學內(nèi)涵。難怪北大教授陳平原給予他如此高的評價:“倘若有人想借助文學作品了解佛道,不妨從金庸的武俠小說入手。”
金庸先生談佛教 皈依佛教與生死問題 文 / 網(wǎng)絡(luò)
池田:適才我們談過雅戈布列夫先生與佛教的話題。金庸先生也信奉佛教,且對佛學甚有造詣,先生皈依佛教,是緣起于什么事呢?
金庸:我之皈依佛教,并非由于接受了那一位佛教高僧或居士的教導,純粹是一種神秘經(jīng)驗,而且是非常痛苦和艱難的過程。
池田:請往下說。
金庸:1976年10月,我十九歲的長子傳俠突然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自殺喪命。這對我真如晴天霹靂,我傷心得幾乎自己也想跟著自殺。當時有一個強烈的疑問:“為什么要自殺?為什么忽然厭棄了生命?”我想到陰世去和傳俠會面,要他向我解釋這個疑問。
池田:是嗎?我可是初次聽到。失去孩子的父母親的心情只有當事者才可理解。我也是這樣,我曾失去我的次子。我的恩師戶田先生也有過這樣痛苦的經(jīng)歷。他還年輕的時候,他的僅有一歲的女兒夭折了,這是發(fā)生在他皈依佛教前的事。他曾經(jīng)感傷地緬懷道:“我抱著變得冰冷的女兒,哭了整個晚上。”過了不久,他的夫人也撒手人寰,這使得他認真地思考有關(guān)“死”的問題。
金庸:此后一年中,我閱讀了無數(shù)書籍,探究“生與死”的奧秘,詳詳細細地研究了一本英國出版的《對死亡的關(guān)懷》(Man’s Concern with Death)。其中有湯恩比博士一篇討論死亡的長文,這篇長文有不少精湛的見解,但不能解答我心中對“人之生死”的大疑問。這個疑問,當然只有到宗教中去求解答。我在高中時期曾從頭至尾精讀過基督教的新舊約全書,這時回憶書中要義,反復思考,肯定基督教的教義不合我的想法,后來我忽然領(lǐng)悟到(或者說是衷心希望)亡靈不滅的情況,于是去佛教書籍中尋求答案。
池田:戶田先生也曾在失去長女及妻子之后的一個時期信奉過基督教,但是,關(guān)于“生命”的問題,卻始終無法令他信服,也無法解答困惑和疑問。您之所以認為基督教不合您的想法,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不能解答“生死觀”的問題吧!
那次會晤,我們說起過的康丁霍夫·卡列盧基先生曾經(jīng)說過:“在東方,生與死可說是一本書中的一頁。如果翻起這一頁,下一頁就會出現(xiàn),換言之是重復新生與死的轉(zhuǎn)換。然而在歐洲,人生好似是一本完整的書,由始而終!边@也就是說,東方與西方的生死觀有著本質(zhì)的不同,對于“生死觀”,您曾作過竭力的思考,當然也不會滿足于那種將人生視作“一本完整的書”的生死觀吧!但是,佛典浩繁,不可能一口氣學完,那種苦讀和鉆研殊非易事啊!
金庸:是啊!中國的佛經(jīng)卷帙浩繁,有數(shù)萬卷之多,只讀了幾本簡單的入門書,就覺得其中迷信與虛妄的成分太重,不符合我對真實世界的認識;但還是勉強讀下去。后來讀到《雜阿含經(jīng)》、《中阿含經(jīng)》、《長阿含經(jīng)》,幾個月之中廢寢忘食、苦苦研讀,潛心思索,突然之間有了會心:“真理是在這里了。一定是這樣。”不過中文佛經(jīng)太過艱深,在古文的翻譯中,有時一兩個字有完全歧異的含義,實在無法了解。
于是我向倫敦的巴利文學會訂購了全套《原始佛經(jīng)》的英文譯本。所謂“原始佛經(jīng)”,是指佛學研究者認為是最早期、最接近釋迦牟尼所說佛法的紀錄,因為是從印度南部、錫蘭一帶傳出去的,所以也稱為“南傳佛經(jīng)”。大乘佛學者和大乘宗派則貶稱之為“小乘”佛經(jīng)。
“原來如此,終于明白了”
池田:能以漢譯的佛經(jīng)與英譯的佛經(jīng)相對照比較,才可以對之進行研究。
金庸:英文佛經(jīng)容易閱讀得多。南傳佛經(jīng)內(nèi)容簡明平實,和真實的人生十分接近,像我這種知識分子容易了解、接受,由此而產(chǎn)生了信仰,相信佛陀(印度語文中原文意義為“覺者”)的的確確是覺悟了人生的真實道理,他將這道理(也即是“佛法”)傳給世人。我經(jīng)過長期的思索、查考、質(zhì)疑、繼續(xù)研學等等過程之后,終于誠心誠意、全心全意的接受。佛法解決了我心中的大疑問,我內(nèi)心充滿喜悅,歡喜不盡——“原來如此,終于明白了!”從痛苦到歡喜,大約是一年半時光。
池田:我希望您能原原本本地談談當時的心情。
金庸:隨后再研讀各種大乘佛經(jīng),例如《維摩詰經(jīng)》、《楞嚴經(jīng)》、《般若經(jīng)》等等,疑問又產(chǎn)生了。這些佛經(jīng)的內(nèi)容與“南傳佛經(jīng)”是完全不同的,充滿了夸張神奇、不可思議的敘述,我很難接受和信服。直至讀到《妙法蓮華經(jīng)》,經(jīng)過長期思考之后,終于了悟——原來大乘經(jīng)典主要都是“妙法”,用巧妙的方法來宣揚佛法,解釋佛法,使得智力較低、悟性較差的人能夠了解與接受!斗ㄈA經(jīng)》中,佛陀用火宅、牛車、大雨等等多種淺近的比喻來向世人解釋佛法,為了令人相信,甚至說些謊話(例如佛陀假裝中毒將死)也無不可,目的都是在弘揚佛法。
池田:《法華經(jīng)》富于藝術(shù)性,有“永恒”,有廣闊的世界觀、宇宙觀,有包容森羅萬象一切生命空間的廣大。其中許多警句般的經(jīng)文有影像般的美,簡直可以說是一本莊嚴的“生命的攝影集”,可以一頁一頁翻轉(zhuǎn)似的,那一瞬一瞬的畫面如在眼前浮現(xiàn)。
金庸:我也是了解了“妙法”兩字之旨,才對大乘經(jīng)中充滿幻想的夸張不起反感。這個從大痛苦到大歡喜的過程大概是兩年。
池田:《法華經(jīng)》是“圓教”,如果從作為大乘經(jīng)典最高峰的《法華經(jīng)》來看的話,其他的佛經(jīng),都可謂各執(zhí)真理一端的說教,一切經(jīng)全部都可收納于“圓教”的《法華經(jīng)》中,宛如“百川歸海”。您先學小乘佛經(jīng),后再研讀大乘經(jīng)典,得出的結(jié)論認為《法華經(jīng)》是佛教的真髓,這確實反映出先生對于佛教的認真探索之精神。
金庸:對于我,雖然從小就聽祖母誦念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(jīng)》、《金剛經(jīng)》和《妙法蓮華經(jīng)》,但要到整整六十年之后,才通過痛苦的探索和追尋,進入了佛法的境界。在中國佛教的各宗派中,我心靈上最接近“般若宗”。 |